蜀山劍俠傳的基本認識及概念 10（談玄說禪．下編）
佛在靈山莫遠求
還珠樓主對佛教理論的見解相當深入，故此整部蜀山劍俠傳有關佛理的情節均極精妙．首先，佛教在東漢始傳入中國，還珠樓主顯然沒有忽畧此一史實，故以書中所有得道高僧及神尼的來歷，均没有越過此一歷史界線；其次，就是還珠樓主清楚點出佛教雖重因果，但絶不認同宿命，認為命運皆由人所掌握，由心所創，這一點在芬陀大師的轉輪幻相化生及枯竹老人的章節已接近完全解構，由於前帖對此已有所提及，筆者暫且按下不表；最後，亦是最重要的地方，就是還珠樓主說出了菩薩皆有人做，是故皆有情的道理，這裡的情除了世間凡塵俗世的兒女情長，亦包括了慈悲大愛之情．要比較清晰理解這一點，我們必先對佛教的理論有一點認識，才好說話．
根據佛教的神話傳說，諸佛（即覺者或悟者）成道時有三應化身，一為法身佛，乃虛空大身，無形無相，即無上正等正覺的終極湼槃境界，既與真理並存，一切世間法的緣份已斷，可說與眾生毫不相干．二為以肉身成道的化身佛，相當於佛祖當年降生為人，修道，悟道，成道的情節．三為報身佛，諸佛成道以前皆積有無量功德，成佛後當寶相莊嚴，於其佛國受無量眷屬天人菩薩所供養護持，由於佛乃人天師，故亦會在其報土佛國繼續教化眾生及天人，此亦為佛與世間有情的最後緣份所在．今日所說的西方極樂世界即是西方教主阿彌陀佛的報土佛國．相傳地球（即沙婆世界，意即苦樂參半）便有兩處佛國，一為佛祖位於靈鷲山上的報土，另一為香堤佛國，即今人常說的香格理拉．按佛祖的教化，各行人所修的悟景不盡相同，佛教修行者大體可分作大乘及小乘兩派，兩派最終境界均可擺脫生死回轉，但所發誓願大不相同．簡單來說，大乘之境為自利利他，除了自身解脫，還望教化利益眾生，以同脫輪迴之苦，眾生好渡人難渡，故說菩薩皆有情，有情即有無盡慈悲，為救眾生再入紅塵．小乘究極之境為阿羅漢，聲聞緣覺等眾，聲聞緣覺者憑聲音及情境悟道，自了生死，尤如佛祖見天際明星悟道一樣，由於其悟境為其獨有，不落言傳，未能藉有關經驗教化眾生，亦由於他們以脫離紅塵羈絆為最終目的，一般没有迴向眾生的願力，故又稱自了漢，他們所居的天界彼鄰二禪天（註：色界天人境界共分初禪，二禪及三禪合共二十二天之境界，境界依禪定之功力深淺而分），但不歸天界管轄，因不入輪迴，故又稱不還天，若當中有阿羅漢肯發願利益眾生，當即成六地以上大乖菩薩（註：大乖菩薩修為分作十個層次，稱作十地，三地以上為不退地菩薩，意即永不墮刼退轉的大乘行人，十地為後補佛菩薩，即為佛的後補之意！）
下面的一段引文選自原著第209回，亦即仙都二女與小寒山忍大師相認相與的情節，當中重點在於一個"情"字！其中一句〔痴兒，痴兒（註：指忍大師）！這條門檻（註：所設死關），古往今來，攔住了多少英賢豪傑！妳不到時候，跳得出麼？（註：跳出即成菩堤大道；今既跳不出，顯見忍大師猶有情執及法執〕其實不是忍大師說給仙都二女聽的，而是了悟自身因果，說給自己聽的！其後
二女雪地哭天，以有情淚破掉忍大師自禁三百年的無情橫木關限，亦正好是菩薩皆有情，箇中更有痴兒女的寫照，忍大師雖因仙都二女的緣故再踏紅塵，她要作的事除了是奉還因果，亦是實踐自身大乘濟世救人的大願．
〔再住前去，便是一片芳塘，碧水溶溶，清可見底；塘側多是千百年以上的松杉古木，下面綠草成茵，景絶清曠．還有一樁奇事，凡是虎豹熊羆．羊鹿猴狼，以及各種鳥獸兔蛇之類，隨處都是，遊行往來，見人不驚，也不互相侵害．照例平時形如世仇，見必惡鬥，或本弱肉強食，見必吞噬的；到此都化行了惡性，祇有親暱，全無機心，各適其適，意態悠然．林枝樹杪，祇見佛禽浴日，靈蛇吐焰，翠羽嬌鳴，如囀笙簧．見了人來，有那大一點的怪鳥，以及鵰鶴孔雀之類，偶還偏著個頭，傲然看上一眼，多半直如未見．二女覺著這裡景物自然美妙．．．．．．行約五里，方到對山腳下．．．．．．這時走到山腳，才看出山勢奇峻，四外都是樹色山光，花香鳥語．山卻宛如天柱矗立，祇管玲瓏剔透，通體空靈，石色蒼古，有似翠玉，郤不見一草一木．全山僅僅下半近中腰有一塊突出的平石，此外都是嵯峨削立，無可著足．那平石僅畝許，由下望上，祇聽泉瀑之聲，洋洋盈耳，宛如鳴玉．．．．．．二女料知有異，忙飛到石上一看；緊靠崖壁，還搭有一座極空敝的茅蓬．左右一邊一道飛瀑，如白龍天矯，貼壁斜飛．到了平石附近，順著山勢逕往後山轉去．適見白雲橫亘，便是此處，所以不曾看出．如此靈境，斷定蓬內必有高僧駐錫，不顧再看景物，忙往蓬中走進．
還未進門，二女便看出蓬內空空，祇當中蒲圑上端坐著一個未落髮的妙年女尼．身側地上，插著一根樹丫，上懸一罄；面前有一小木樁，放著一個木魚，一個香爐，和幾本經卷，此外更無長物．除幾根木架外，無什遮攔，當中正門卻橫著一根木頭，離地約有三尺．說門是限，又覺太高；防人進行，上下又是空的，不知要它何用？二女自上來，心便跳得厲害；再看女尼生相竟和自己相似，正在閉目入定．神儀內瑩，寶相外宣，氣象體態，雖然莊嚴已極；那美如天人的面上，卻流露出無限慈愛的容光，不由得又敬又愛．始而為她威儀容止所攝；肅然起敬；後來越看越像素識，直似本來極熟的親人，多年未見，倏地重逢．．．．．．心思雖如此，畢竟前因渺茫，事由初會，又見對方入定，未便驚擾．．．．．．義父又常說，近年將有遇合，成就遠大，不是玄門中人．．．．．．莫不便應在這位神尼身上？想到這裡，不約而同，雙雙跪倒在門外．．．．．．
話還未畢，忽見女尼頭上現出一圈佛光，一閃即隠．隨即睜開一雙神光瑩瑩的妙目：〔你姊妹此來，原非偶然．不過此時，我也無多話說；可各起立，聽我先說一個大概．．．．．．我在此閉關已三百年．．．．．．因在我佛座前發下宏願，誓參上乘功果，立無邊善功，而不殺一生物．．．．．．本早功行圓滿，祇為當初佛前發願之時，偶然動一塵念；我佛不打誑語，有因有果，念即是因．有此一因，必須實踐，始得解脫．為了此一段世緣，雖遲我百餘年功果，但我佛法渡人功德，勝於渡世．說解脫，便解脫，何論遲早？這些話，也不必多説．．．．．．〕
二女見神尼笑語温温，由不得起一種依戀之思；雖祇片刻之聚，竟覺似慈母當前，親愛已極．無奈中間隔著一根橫木，不能進行．．．．．．不禁把平日纏磨謝山的孺慕稚氣，使將出來；雙雙手扶橫木，跪地哀懇道：〔好師父，弟子等不知怎的，敬愛師父，老想到蓬裡去；挨著師父，侍立一會．好在師父又没入定，不怕弟子驚擾，請開恩允許弟子進內吧！〕
神尼見二女情切依戀之狀，似頗感動，微笑道：〔痴兒，痴兒！這條門檻，古往今來，攔住了多少英賢豪傑！妳不到時候，跳得出麼？〕
二女情急入內，也没細辨，神尼為何把跳進說成跳出？便道：〔這祇一根橫木，祇師父不見怪，弟子不論上跳下穿，或是將它取下，都能過去．〕
神尼笑道：〔休看這門裡一根橫木，過去卻難呢！不信妳就試試．〕
．．．．．．二女想到這裡，隨駕劍煞飛起，竟欲由橫木上飛過去．不料來軟的還好，不過被潛力阻止；這一硬衝，竟被那潛力震彈出老遠．驟出不意，頭都幾被震暈，才知不是小可．當時又驚又愧，跑到蓬前，手扶橫木望著神尼，眼淚汪汪，撒起嬌來．埋怨師父不念弟子真誠，有心見拒，卻不明說，祇在暗中使法．
神尼微笑道：〔這本是三教中最難過的一關，自我設此木起，便沒動過它．我也何嘗不願妳姊妹過來？〕
說時二女淚珠點點，全滴在橫木之上．還待求說，神尼面上忽似一驚，微嘆道：〔我本意祇完前因，不再入世，祇在門檻外看定妳們，時至再行接引．不料世緣一起，便有許多牽累，仍是避免不得．．．．．．門橫巨木，仍為至性至情所動；可知聖賢仙佛，英雄豪傑都不免為這情字所累．情之所至，防閉無用，如今門木已解，祇是虛擱在兩旁框子上．妳二人進來吧！〕二女未見神尼有什動作，還不甚信，祇輕輕一抬，竟是隨手而下．．．．．． 〕
下面的一段引文選自原著第217，亦即謝山及葉繽皈依佛門的經過．當中作者對峨嵋佛光的描述極其生動傳神，而且像真度極高，彷如親臨其境．要知道蜀山劍俠傳成書於上世紀初期，至今已近百年，今人對這光學現像的理解，還不出當年還珠所寫，是為山高多雲，日華迴光，由雲層中反射所致等閒來數語！而西方普渡金輪的構思則更將大乖佛教中捨身渡人的觀念發揮得淋漓盡致！而謝山及葉繽各取法號的一段不單禪機活潑，與前述的大乘及小乘行人修行途徑兩雙比較，亦可窺出寒月及一音二人將來明顯是小乘行人當中的聲聞緣覺眾．
〔．．．．．．念頭一轉，謝山側顧葉繽站在近側，容甚莊肅．．．．．．峨嵋金頂每值雲霧一起，常有佛光隠現．現時，祇是一圈彩虹，將人影映入其中，與畫上菩薩腦後圓圈相似，並無什強烈光芒．亘古迄今，遊山人往往見此奇景．信的人說是菩薩顯靈；不信的人，多說是山高多雲，日華迴光，由雲層中反射所致．但是宇內儘多高山，任是雲霧多密，均無此現象；尤奇是身經其境的，那輪佛光總是環在人影的腦後，和佛像一般無二，絶不偏奇．此與峨嵋夜中神燈，同是寶景奇蹟．．．．．．這在眾仙眼裡原無足奇，可是當夜所見佛光卻與往常不大相同．眾仙停處本在高空，腳底祇管雲霧迷芒，上面卻是碧霄萬里，澄淨如洗，並無纖雲．那佛光比眾仙立處還要高些，恰在青天白雲之中突然出現．先也和峨嵋金頂佛光相仿，祇大得多，七色彩光也較強些，宛如一圈極大彩虹孤懸天際，看去相隔頗遠；及至眾仙紛運目注視，晃眼之間，彩光忽射金光，化作一道金輪，光芒強烈，上映天衢，相隔似近在咫尺之間；可是光中空空，並無人影．
眾正驚顧，忽聽身側不遠知非禪師和無名禪師同聲讚道：〔西方普渡金輪，忽宣寶相，定有我佛門中弟子刼後皈依，重返本來；如非累世修積，福緣深厚，引渡人焉肯以身試險，施展這等無邊法力？此時局中人應早明白，還不上前領受佛光渡化麼？〕
這時謝．葉二人暼見當中迎候的眾仙，自妙一真人．玄真子以次全部都肅立恭身，神態異常誠敬，似要拜倒；一聞此言，猛然警覺，福至心靈，不媒而合，更不暇再看旁人動作，雙雙搶向前頭；剛合掌膜拜，口宣佛號，跪將下去，便覺那輪佛光己將全身罩住；智慧倏地空靈，宛如甘露沃頂，心地清涼，所有累劫經歷，俱如石火電光在心頭一暼而過，一切前因後果全都了了；當時大澈大悟，一同祇高呼一聲〔我佛慈悲〕，金輪便自不見．事後，二人仍立原處未動，祇是彈指之間，各自換了一副面目，從此皈依佛門，仍還本來罷了．．．．．．那金輪乃行法人的靈光慧珠，行法之時心須覓地入定．功力稍為不到火候，固易為魔侵擾，這類佛法接引又無異捨身渡人，事前須發宏願．而所接引的人如非孽重魔高，前生早已成道，也不致於轉劫；尤其是根骨越厚，前生道行越高的人，今生的陷溺也越更深，甚或背佛叛道，往往最難回頭．即或不然，仗著前生善根．．．．．．出家修道有了成就，但也是個外教中人，決非佛門弟子．．．．．．身在玄門，將成仙業．．．．．．令他捨舊從新也是難事．而這類事又須全出自願，進退取捨係於一念，絲毫不能勉強；一個不領好意，或是到時夙因早昧，視如無關，不肯動念皈依，行法人雖不為此敗道，也要為此多修數百年功果，惹出許多煩惱；末了還須隨定此人，終於將他引渡入門，完了心願，方得功行圓滿，飛升極樂．．．．．．
．．．．．．謝山邊說邊往天蒙禪師座走去，本意近前跪倒拜師，請求收為弟子．那知謝山剛一跪將下去，天蒙禪師本在低眉默坐，忽然伸手，向謝山頂上一拍，喝道：〔你適已明白，怎又糊塗！本有師父，不去問你自己；卻來尋我，作什原故？〕謝山被天蒙禪師拍頂一喝，猛吃一驚！當時驚醒，神智益發空靈．立即膜拜在地道：〔多謝師兄慈悲普渡，指點迷津．〕
禪師微笑道：〔怎見得？〕
謝山起身，手朝殿外一指．眾人隨手指處一看，原來靈嶠三仙適在禪師等未降以先，施展仙法所引的明月，已應前而至，照將下來．．．．．．忽又聽天蒙禪師問謝山道：〔你且說來．〕
謝山恭答：〔波心寒月，池上青蓮；還我真如，觀大自在．〕
禪師喝道：〔咄！本來真如，作什還你？寒月是你，理會得麼？〕
謝山道：〔寒月是我，理會得來．〕
禪師道：〔好，好！且去，莫再溷我．〕
謝山也含笑合掌道：〔你去！好，好．〕
白眉禪師，芬陀大師隨即起立同向妙一真人道：〔天蒙師兄與寒月師弟因緣已了．我三人尚有一事未辦，還須先行，要告辭了．〕
葉繽也和謝山一樣，有許多話要請教，井欲拜芬陀為師．一見要走，忙即趕前跪下，吃芬陀大師含笑拉起道：〔道友心意，我已盡知．貧尼與妳緣份止此．行得匆忙，無暇多談．妳和謝道友一樣，從此禮佛虔修，自能解脫．一切適才想已知悉，何庸多說？〕
葉繽原已悟道，便笑答道：〔弟子也知無緣，祇請和老禪師一樣略示禪機，賜過法名如何？〕說時，殿下雲幢上，鐘聲正打到末一杵上．大師笑道：〔你既虛心下問，可知殿外鐘聲，共是多少聲音？
葉繽恭身答道：〔鐘聲百零八杵，祇有一音．〕
大師又道：〔鐘已停撞，此音仍還在否？〕
葉繽又答道：〔本未停竭，為何不在？如是不在，撞它則甚？〕
大師笑道：〔妳既明白，為何還來問我？小寒山有人相待，問她去吧！〕
葉繽會意大悟，含笑立於側，不再發問．〕
下面的一段引文乃出自原著第245回，亦即仙都二女收取蜀山第一至寶．七寶金幢的章節，整個過程令人目迷五色，而重點則在於展示修道人的次第高低．其實整個收寶過程，可算是修道人由初入門，開始修習耳識及目識等基本的禪定入門功夫，直至色空境界提升的一個標準示範及簡介，而當中取得寶物的情節，則更具功行成就的像徵意義．所謂花開見佛，其實亦只不過是修道人的悟景，其中一句"適才花開見佛，明是悟境"可謂已盡泄玄機！仙都二女及癩姑三人最初看見的祥霧及聽見的梵聲即代表了耳目二識的運作，但由於根器上的差別，她們後來的動靜舉止便有所不同．當中，無疑謝瓔的境界最高，能明白佛在靈山，靈山即我，莫須卻求的道理，一舉功成收下七寶金幢．惜人無十全，舍利子飛返西方，令七寶金幢無所壓制，其聖光所到之處，只沾一點邪氣均無生機，佛門有好生之得，當然不能隨意運用，必須借一與舍利子有同等威力之物鎮壓方可稱心，始即為日後仙都二女與李洪合計，瞞騙謝山（寒月大師），借佛火心燈（散花檠）抗敵埋下了一大伏線．
〔．．．．．．當地原是大雪山廣壑之下，上面佈滿一層層密雲；雲山上面又是終年陰雲低垂，暗霧瀰漫，永見不到一點青空．青蓮峪簡直另是一個天地，但是終古光明如晝，祥雲片片，永無黑夜；比起上面雪山荒寒陰晦之境，大不相同．及至香風起處，眼前倏的一亮，大地愈發光明．轉瞬之間，上空雲霧齊收，那香風便一陣接一陣的由湖上吹來．
三人知道靈境將現，互相噤聲，以目示意．各自澄神定慮，端已正容，緩緩起立，去至湖邊，一心念佛，虔敬等候．隔了不多一會，和風止處，湖上一片淡微微的香光飄漾；跟著，便起了極柔和鮮明的祥霧，宛如一片其大無垠的五彩冰綃，將全湖籠罩．霧下面，萬傾清波一起騰湧，浪並不高，卻甚整齊．隠聞濤聲湯湯，音若笙簧，令人神智為之清寧．
三人處此境界，俱覺心身上有說不出的一種爽適空曠．正在虔心守望間，鼻端忽又聞到一股旃檀異香，比起適才香風中的香氣，又有不同．同時，遠遠傳來幾聲清磬；跟著，斷斷續續又傳來幾聲梵唱．三人靜心一聽，那梵唱之聲，並非起自禪師洞中，來路好似極遠，也估記不出相隔里數．青蓮峪深居雪山之下，平湖空曠，並無寺觀僧尼之跡；聲聲梵唱如自外來，按理應由上空飄墜，聽去卻又不似，入耳偏是清晰非常．方自不解．梵聲忽漸稍微渺茫，似在若有若無之間，那發音所在又似移向遠處．三人夙根功力本都深厚，具極大智慧；見此情形，知道玄機微妙，細一尋思，忽漸醒悟．謝瓔首先頂禮，匐伏在地；癩姑．謝琳也不約而同，相繼拜地上，重又屏除雜念，虔心向佛．
一會，梵唱之聲忽然大起，上下四方一齊應和．乍一入耳，還在若遠還近，似有似無之間；三人無論是誰，祇心神稍一把握不住，微起雜念，音聲便即微遠渺茫．似這樣，隨著各人念頭動息，起伏環境，所聞各有不同．到了後來，三人悟徹玄機；一任梵音琅琅，響徹天宇，祇顧安定心神，不生一念．
剛剛反虛生明，到了物我兩忘境界，又是一聲清磬過處，繁聲盡息，彩霧全收；眼前倏地祥輝萬丈，大放光明．滿湖清波，忽變作一片蓮花世界，祇是花葉均與尋常大不相同．每柄蓮葉都有丈許大小，白色如銀；葉底挺立著一根金莖，花卻純青，大約尺許，俱尚含苞未放，其多不可數計．金莖銀葉與翠萼碧波交相掩映，結成無限祥霞，壯麗絶倫．
三人己悟〔色空〕境界，知道花開見佛就在俄傾．．．．．．忽聽身後智公禪師大喝道：〔諸佛菩薩己現寶相，俱在眼前，爾等可見著麼？〕三人猛被提醒，心方微動；一陣異香起處，滿湖斗大青蓮一齊開放．湖心上空立現出一圏佛光，中間一朵極大青蓮花上，立著一尊身高丈六的金身佛相．緊跟著，隨同目前到處，每朵蓮花上面俱現出一尊佛菩薩，看去何止百千萬億！一時霞光萬道，花雨繽紛，寶相莊嚴，不可言說．三人忙即合掌禮拜，五體投地，重又匍伏地上．
待了一會，二女暗忖：〔禪師曾說，花開見佛以後，跟著祥光湧現，寶幢便要升起，此時怎無動靜？〕心正尋思，忽聽湖心清波分流之聲，抬頭一看，不禁大喜．原來佛相蓮花俱已隠去，祇湖中心翠濤滾滾，四外分流，當中現出一個畝許大的深水漩渦．晃眼工夫，水底忽有精光上射，隨升起酒杯大小，一團五色祥光；緊跟著，又湧出一丈六七尺長，七尺方圓一座寶幢．．．．．．二女雖是修道多年．．．．．．來時雖獲明悟，懷有成算，禪師並未傳授收用之法．．．．．．更沒料到此寶如此偉大．又以時機不再，說錯過便錯過，不禁心忙．匆促之間，欲以本身法力上前收取．．．．．．二女心急，又自信本門第子，決不致於傷害，去勢太猛；這一硬衝上去，當時猛覺著迎面遇見一種極大阻力，人雖未傷，竟被撞退回來．二女心方一驚，仰望寶幢頂上徐徐滾轉的那一團五色祥光，己似要離頂飛去．．．．．．因知幢頂寶光，便是鎮幢舍利；如被飛返西方，不特七寶金幢不能隨意施為，有了缺陷，並料寶幢也必更難到手．時機一誤，被其沉入湖底，永無到手之日．當時急不暇擇，竟施展全付神通，上前奪取．．．．．．舍利祥光一隠，寶幢立即大放光華，七層法寶各顯威力；水，火，風，雷，金鐵，沙石之聲，隠隠交作，知道不妙．．．．．．
謝瓔正覺這次飛近寶光，並無阻力，祇是若遠若近，不能飛到．就在這心念微動之際，祥光忽隠；吃這雷音一震，猛想起初見佛相時情景，以及禪師〔佛在眼前〕之言，頓觸靈機，恍然大悟〔有無相因，人寶分合〕之妙－－－－－此寶與自己本是一體，何須強求？適才花開見佛，明是悟境；上來如不矜持，此寶早己到手．－－－－－靈機一通，當時智慧空明，自在非常，人也仍在原地含笑趺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