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劇場

這玩意我已荒廢多時，只是現在人人都講集體回憶，總要說一下，老來失憶也有點補充材料。

翻查資料，翡翠劇場第一炮乃 1967 年開台不久播出的《太平山下》，年底將屆不惑。第一齣長篇電視劇《夢斷情天》在 1968 年底播出。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當時我還未出生。我出生時，翡翠台在播映 25 集的《永恆的春天》。緊接著的是《楊乃武與小白菜》和鉅資製作的《梁天來》。

到五六歲時，才開始懂看（或翻看）電視劇，包括第一部改編自金庸武俠小說長 100 集的《書劍恩仇錄》(1976)。從前在午間新聞後常重播舊劇，在吃午飯到做功課之前，多數可以看一集，看過 120 集的豪華時裝劇《狂潮》(1976)、110 集的《家變》(1977)、110集的《強人》(1978) 等。雖然對劇集已經印象模糊，但好些角色名字到現在仍喊得出來。而一些經典場面到現在印象猶深，如《陸小鳳第二輯之決戰前後》(1977) 葉孤城大戰西門吹雪。

當時愛看鄭少秋和汪明荃，故特別喜歡《倚天屠龍記》(1978)。電視劇也曾模糊我的性別概念。怎麼說呢？馮寶寶在《一劍鎮神州》(1978) （主題曲《無敵是最寂寞》很棒）和《楊門女將》(1981) 都反串演男生；看《封神榜》，演哪吒的是已故的陳潔馨（後來的亞視版由方國珊演出），我到高小才相信哪吒不是女人。

小時候看電視劇，還有不少疑惑：
為什麼《孖生姊妹》(1978) 中有兩個汪明荃？
阿姐在《天虹》(1979) 裏真的開槍打死了謝賢嗎？
真有《吾家十八口》 (1979) 那樣的家庭麼？怎麼朱江和黃淑儀脾氣這麼好，不打罵孩子？
原來盧海鵬會演戲（《仁者無敵》，1980 年）
回力鏢拋出後真能夠飛回來嗎（《女黑俠木蘭花》結局裏趙雅芝用它殺了楊群，1981 年）？
李世民懂武功的嗎（《決戰玄武門》，1984 年）？

武俠片是最脫離現實的一種題材，而戲裏的兵器和武功則是一個人玩時的最佳塑材，例如用火車路軌做《刀神》(1979) 裏劉松仁、趙雅芝用的圓月彎刀。拿 Wordy 媽的紙扇扮花無缺（《絕代雙驕》，1979 年；石修的扮相比黃元申瀟灑嘛）。在眾多武俠片中，只喜歡三齣：《天龍八部》（分「六脈神劍」和「虛竹傳奇」兩部，1982年）、《射鵰英雄傳》（分「鐵血丹心」、「東邪西毒」、「華山論劍」三部，1983 年）、《神鵰俠侶》(1983)。這幾齣劇集的演員都是一時之選。

翡翠劇場鮮有驚慄劇集。話雖如此，一些鏡頭曾教小 Wordy 發惡夢，例如：
《網中人》(1979) 廣告片頭中周潤發那塊碎裂白臉
《上海灘》(1980) 許文強遭亂槍掃射
《千王之王》(1980) 裏仇大千（劉兆鉻飾）的「勝手廊」
《京華春夢》(1980) 的賀燕秋（汪明荃飾）抱著兒子困在失火的小樓裏
《四季情》(1981) 中汪明荃給惡人把她的頭撼破窗玻璃
《男子漢》(1982) 有一幕把寶寶拋到街上
《老洞》(1983) 的那個神像
《誓不低頭》(1988) 陸國榮（曾江飾）斬殺李香琴全家
《刀馬旦》(1995) 裏蓋鳴暉給大帥（蔡國慶飾）連開數槍轟斃……

看了幾百齣電視劇，除了驚嚇的外，也有一些教我激動的場面。我眼淺，看戲常流淚，例如：
《流氓皇帝》(1981) 結局鄭少秋和李司祺邊唱歌邊相認
《飛越十八層》(1982) 賣了靈魂給魔鬼（馮淬凡飾）的苗僑偉跟戚美珍道別
《香城浪子》(1982) 中韋樂（黃日華飾）以為跟潘曉彤（莊靜而飾）擺脫了應子輝（湯鎮業飾）爪牙的追捕，到頭來卻是死別
《天師執位》(1984) 結局揭盅以前……

翡翠劇場也是另類教育電視，一些角色的稱號或暗號是跟同學、友人開玩笑的好材料，例如長江 9 號代表臥底特務（《烽火飛花》，1981 年）。此外，看電視可以學風水（《賴布衣》、《賴布衣妙算玄機》， 1983年），什麼青龍吐珠穴、麒麟鑽穴、丹鳳朝陽穴、寶鴨歸巢穴……真的假的沒關係，過癮就好。

以前每逢暑假，總有一齣青春劇。最記得 1981 年的《荳芽夢》，女主角是翁靜晶，男主角忘了叫什麼，只記得在戲中叫 Ronald，愛打網球，總是戴著頭帶扮波格 (Bjorn Borg)。還有一齣在年底播放的另類青春劇《獵鷹》(1982)，男主角是帶著 baby fat 的劉德華，迷倒了我班上所有女生。那一年我唸小二。

自 1980 年開始，翡翠劇場便有一線處境劇，第一齣是 1981 年 6 月 8 日起播映的《香港八一》（至《香港八六》：最後一集於 1986 年 7 月 11 日播出）。接著的《城事故事》(1986) 是不錯的小品劇。其他印象較深刻的：
《都市方程式》(1988) 紅不了呆呆的主角陳嘉輝，卻讓老說「泰山著絲襪」「烏龜戴眼鏡」的郭富城跑出了
《卡拉屋企》(1991) 中泰臣（吳鎮宇飾）的寵物犬 Popeye 很可愛
《開心華之里》(1993) 收視曾長期超過 30 點
1995 年起播出的《真情》共製作了 1128 集。到了 2001 年，由相當令人煩厭的《皆大歡喜》接棒。現在的《高朋滿座》也快完結了。

翡翠劇場也有 cult 劇，最記得《神劍魔刀》(1986)。由一大班新晉演員擔綱，造型摩登，故事老套，白玉英（容惠雯飾）還用粵語殘片的白骨陰陽劍。黎漢持演的大反派居然會做機器人（殺了鮑方，再做一個機器人取代鮑方），差點以為是倪匡為掙快錢用兩天寫成的塗鴉之作。

有一類劇集我非常欣賞，但相信以後也不會有同類型製作，就是實況戲劇。第一齣是 1986 年到美國拍攝的《綠咭何價》，很記得女主角為取得居留權，到美國假結婚。後來東窗事發，獨坐海邊痛苦尖叫那一幕。之後還有幾部，包括講邪教的。演員都是生臉孔，很有方育平《半邊人》《美國心》那種感覺。

有些劇集標榜有「戲味」，不外是週而復始地運用死亡、塌樓、報仇、爭產、報應、愛情瓜葛等元素。《流氓大亨》(1986) 是近 20 年來其中一齣較成功的，在結局中鄭裕玲右眼角流出的那一道清淚更是煽情至極。
到了 1990 年代，這條公式繼續「發揚光大」，甚至扭曲。看《大時代》(1992) 那班出市代表在簡陋的股票交易所（佈景）中齊齊拍手喊著「升！升！」，也懶理什麼魔幻現實主義，始終在黃金時段的長篇連續劇中這拍法相當偏鋒。

從前覺得有一批篇幅較短的電視劇很好看，因為對白精警。後來才知道全是甘國亮的作品：《不是冤家不聚頭》(1979)、《山水有相逢》(1980)、《執到寶》 (1980)、《無雙譜》(1981)、《逐個捉》(1981)、《神女有心》(1982)。甘國亮把馮寶寶、黃韻詩、李司祺、鄭裕玲等女演員的另一面發掘出來，煞是有趣。

Wordy 媽也愛看電視劇，我敢說她最喜歡的是李香琴、趙雅芝主演的《奶奶早晨》(1983)。

翡翠劇場主要功能乃娛樂大眾，除了拍笑片外，還有很多方法能達到這目的，包括教人忍俊不禁的角色造型：
《笑傲江湖》(1984) 的周潤發（飾令狐沖）和《呂四娘》(1985) 的鄭裕玲根本是時裝人
《陸小鳳之鳳舞九天》(1986) 的萬梓良嘴上的鬍子超級猥瑣
選角精奇之作：
我欣賞梁朝偉，但由他演虬髯客（《大運河》，1987 年）卻是匪夷所思
讓韓瑪利當呂良偉的媽媽（《鄭成功》，1987 年）
記得彭文堅是誰嗎？翡翠劇場第二代陳家洛是也（《書劍恩仇錄》，1987 年）
歷史上最不令人信服的攣生兄弟：李克勤、黃貫中（《淘氣雙子星》，1989 年）、周星馳、劉青雲（《孖仔孖心肝》，1990 年）
讓放洋回流的李綺虹演郭襄（《神鵰俠侶》，1995 年），由她「認真」唸出「問世間，情是何物」令人噴飯
經典造型：
發達頭──萬梓良一發跡，就用三噸定型水把頭髮統統往後梳，此造型該源自《大家族》(1991)
永恆露肩裝──在叢林逃避戰火不忘露肩，《愛將》該由溫碧霞唱才是（《火玫瑰》，1992 年）
易弁而釵終極醜陋版──《先山貴姓》(1999) 的羅嘉良
恐佈主題曲：
《東方之珠》(2006)

電視台簽下了有知名度的藝員或想推銷新人，往往讓他們領銜主演連續劇，成功、失敗參半：
《薛仁貴征東》(1985) 讓剛簽約的萬梓良搭配剛出道的鄧萃雯，二人戲假情真。前者很快成了當家中生，後者經多年歷練，成了電視圈的實力派
《男兒本色》(1987) 的林俊賢外型過關，但角色優柔寡斷，表情木納，很快消失
《嬴單傳奇》(1988) 故事混亂，郭晉安雖然有點像張國榮，卻無法一炮而紅

另有一些劇集也讓我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卻不一定因為特別好看：
《正印冤家》(1987)：李影和陳美淇演粵劇名伶，題材較少見
《鬥氣一族》(1988)：夏雨、盧婉茵、周星馳、吳君如，看陣容就知道搞笑
《萬家傳說》(1989)：明抄《倩女幽魂》，但胡美儀演狐爹／狐娘很出色
《蓋世豪俠》(1989)：好
《水鄉危情》(1990)：第一套在大澳取景的劇集，比後來的《大澳的天空》(1998) 正經
《怒劍嘯狂沙》(1991)：到甘肅取景，羅家英在開場不久便遭五馬分屍，其粵劇功架實在搞笑
《再見亦是老婆》(1994)：1990 年中期各類娛樂事業發達，收視率驟降，「肥師奶」是當時少數的受歡迎劇集
《情濃大地》(1995)：黃德斌在《火舞黃沙》(2006) 中袒胸露乳教某些觀眾心馳神蕩。實際上，羅嘉良早已犧牲色相
《包青天》(1994-95)：文縐縐的對白、誇張的演技、傳統工整的劇情，原來就是讓人回家看電視的要素
《闔府統請》(1996)：以吃做背景，多種戲劇素材炒成一盤雜碎。王喜首次拍劇，是他少數沒有稜角的演出
《離島特警》(1998)：只看了一點，是因為它才決定去坪洲走一回的。陳奕迅唱的主題曲《多一點》也不錯
《烈火雄心》(1998)：特效平平，但「南山三虎」的結局教人有點唏噓。這幾乎是我最後一齣看超過一半的電視劇
《茶是故鄉濃》(1999)：主題曲《接近》很動聽，林家棟演「鵪鶉仔」也不錯
《洗冤錄》(1999)：劇集沒怎麼看，但就去書店買了宋朝提刑官宋慈所著的《洗冤集錄》看
《Loving You我愛你》(2000)：鄧萃雯固然演得不錯，也首次覺得吳啟華會演戲

1997 年進電視台工作，當年夏天有兩齣很受歡迎的劇集《難兄難弟》和《大鬧廣昌隆》。雖然近水樓台，但工作焚膏繼晷都做不完，又得應付女魔頭上司，遑論看電視劇了。直到今日，還是提不起興趣重看。《難兄難弟》製作或許好一點，張可頤演陳寶珠，神態扮相的確很好。《大鬧廣昌隆》本來是「倉底貨」，能出生天之餘，連邵氏陳年的由吳大維、陶君薇合演的電影版都炒作過一會兒。

後來譯寫過《刑事偵緝檔案III》和《隱形怪傑》的中文字幕。前者容易得多，主要是林家棟在《隱形怪傑》中太多口語、碎語。這也是我跟翡翠劇場最接近的一次。

踏入 21 世紀，跟翡翠劇場距離越來越遠，有印象的劇集很少，只數到下面幾齣：
《無頭東宮》(2001) 經常重播，幾年來加起來大概看了一半吧
《尋秦記》(2001) 是古天樂（暫時來說）最後一齣電視劇，看了最初 10 集，大概也是最有趣的部份。在書店翻過一下黃易的原著，決定不把它帶回家
《婚前昏後》(2001) 戲味一般，我看是因為汪明荃跟劉松仁自《京華春夢》後再合作，又有我蠻欣賞的蘇玉華。其實倒是較喜歡那過期的主題曲《給自己的情書》（王菲主唱，2000 年）
《戇夫成龍》(2002) 很受歡迎，湊熱鬧看了幾集，笑過了就算了
《衝上雲霄》(2003) 一場也沒看過，現在反而想看，因為我喜歡飛機場
《金枝慾孽》(2004) 只看了大結局，因為當時在趕論文。這劇集以女角掛帥，但可能戲外的爭風吃醋比戲內的宮闈鬥爭精彩百倍

翡翠劇場不及從前矚目、受歡迎是不爭事實。我不是文化評論員，也沒唸過社會學，有理也說不清。感性一點看，也許，我們的生活已經比翡翠劇場精彩，還用追看嗎？